第10节(3 / 4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

  “玉娘心地善良质朴,她见我极爱孩子,私下与我道:夫人,妾若是再怀一胎,夫人可愿养他?呵!真是傻丫头。”
  “于是,我与夫君、玉娘议定,若是玉娘再有身孕,便充作是我所出。玉娘再有身孕时正值酷暑,我禀了婆母,谎称身体不适,要去别庄养身,让玉娘同去侍侯。婆母坐在那,酱色帘帐低垂,她抱着狸猫,尖尖瘦瘦的下巴,从喉咙发出咯咯咯的笑声,刺耳渗人。她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不说,只拿她一双垂老的看戏似得看我与夫君、玉娘做戏 。”
  “在别院里,我便声称诊出喜脉,又谢阿玉帮子运,遣人送了一抬礼去阿玉娘家。阿蜀出生时小小红红的,跟只小猫崽一般,哭起来声弱弱的,我都怕他在我怀中化了开……”
  韦氏脸上的表情柔软似水,李小郎早就呆了,嘴巴开开合合只是说不出话来。
  “阿玉与我,都很高兴,她既高兴报答了我,又高兴亲子成了李家嫡子,而我,有子万事足,往日苦难辛酸皆得回报,夫君也高兴,仕途平坦,妻妾和睦,儿女双全。将来子孙绕膝,尽享天伦之乐。 ”
  “独婆母不太高兴,阿蜀不知怎么,与她无缘,不,阿蜀自与她无缘,他们本非血亲,哪来亲缘?因此,阿蜀还在抱手中时便不愿亲近婆母,婆母每一逗他、抱他,他就撕心裂肺地哭。我中年得子,对阿蜀难免娇惯,实非我过慈,阿蜀每每做错事,眨着眼睛讨好认错求饶,百丈的火都消了去,哪还舍得罚他。”
  “阿蜀聪明,读书认字举一反三,先生多有夸赞,如今又拜在松涛山人名下,青出于蓝必胜于蓝,将来胜父多矣 。他是府中娇子,众人捧着惯着,他小小年纪自知自己讨喜,很是自得,也只在婆母那碰钉子。他嫌祖母尖酸刻薄,私下与我道:阿娘,祖母好生可怕,像是吃人精怪。又愤愤抱怨:祖母待阿姊比待我好,我连她那只猫都比不上,那猫可厌。”
  “阿蜀越大越知事,他每见婆母刁难我,很是不平,他性子直,口中便有了愤慨之语。这话一入夫君的耳朵,总招来责罚。”
  “婆母越老性子越怪,阿蜀恨极了她,碍于孝道,他不敢有忤逆之举,便拿婆母养的猫出气,起先不过拉扯猫尾猫耳,等年岁渐长,力气渐生,下手便越重。婆母视猫如命,看他伤了猫,勃然大怒,夫君孝子一个,见母亲生气,下狠手打了阿蜀一顿。偏偏阿蜀不肯非但不肯认错,反而记在心里。”
  “月前,阿蜀又与婆母起了争执,他一怒之后绞死了婆母的猫,婆母失抱着猫尸枯坐院中哀哀哭了一夜,她一个古稀老人,哪经得起这般心痛神伤,隔日便卧床不起。夫君大怒,又训了阿蜀一顿。谁知,婆母不肯就此干休,她略好了点,便换上命妇大装,拄着拐说要去敲登闻鼓,亲向圣上状告儿孙不孝。”
  韦氏咬牙:“为了一只猫,婆母竟是要至儿孙于死地。我不得不领着全家跪求婆母息怒,婆母恨声道:这等恶毒小儿,枉有人面,却长狼心,我纵是半只脚进了棺材,也要告他不孝。”
  “婆母向来言出必行,玉娘暗地着急,问我可有良策,我一时也是束手无策,只得道:婆母年老,腿脚不利,暂将她拦在府中,求她消气。”
  “阿玉道:万一越拦老夫人越生气,又如何?”
  “我一时不知怎么答她。阿玉失魂落魄回了自己院中,过了几日,泣道:夫人,阿玉有一计,可解困局。她道她识得有毒的菌蕈,能至人于死地。她可借着上山祈福入山采来,制成毒粉,若是婆母消气,此事便罢,若是婆母一意孤行,要做初一,她便做那十五。”
  “我不知怎么,默许玉娘。”韦氏双眸中露出点疑惑,似是连自己都不识得自己的恶毒,想了想,又释然道,“许是,我实在厌了婆母,她已古稀,又能活得几年?即便身去,众人也只当她喜丧,夸声福寿双全。”
  “你从未有过抱怨。”李侍郎恍若身入恶梦,他茫然看着韦氏,又茫然道,“母亲性子虽孤僻,到底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。”
  韦氏抚着扑在她怀里痛哭的李小郎:“蚁多尚能吞象,婆母算不得恶人,只是百千的小事日积月累,日复日,年复年,不忍回顾。夫君大丈夫,又有多少心思在后宅内院?又怎知内里腐恶之臭?夫君重名,却不知美名背后之丑陋。” 她安抚着李小郎,“婆母不该想着毁了阿蜀。”
  “时追这猫甚是古怪。”韦氏见李小郎发髻散乱,拿手重帮他梳好,“阿蜀小时厌它,大后惧它,将它绞死后,府中常闻猫叫,不见猫影。婆母每听见猫叫,状若疯颠,三更五更的也要拖着病体,端着猫食满院呼唤时追。”
  “阿蜀心里害怕,不敢入睡,见了猫便疑时追找他寻仇,总要动手杀了砸了才肯罢休。”韦氏无奈摇头,目光扫过灵堂前的狸猫,半垂着双眸,似是说与李小郎,又似说与雷刹风寄娘等人,她道:“阿蜀总是岁小,不知人为万物之灵,生而为人本就得天眷顾,怎得怕起一只猫来。”
  李侍郎无泪无悲,呆滞着着灵柩上的描金绘彩,神文连枝,鹤飞万寿……何其讽刺,何其……
  第15章 九命猫(十四)
  狸猫叼着银铃慢腾腾走到了李老夫人棺木前,将银铃放进了棺中,蹲在棺边留恋地看老夫人半晌,这才依依不舍地跳下来冲着了雷刹叫了几声。
  雷刹明明不通猫语,不知怎的却知它是何意,对单什道:“单兄,合棺。”
  单什一点头,气沉丹田独力将沉重的棺盖重新合上,“砰”得一声,闷而沉重,自此生死两界,互不相通。
  雷刹多疑,老夫人之死,韦氏说不定便是主谋,只是如夫人已故,死无对证,揖手对呆怔的李侍郎道:“侍郎,有奇人曾受老夫人恩惠,为恩人复仇,才对如夫人下手,他在闯府喊老夫人乃枉死,问公道何在,此话,侍郎不曾入耳。婢女秋红本有心疾,撞见如夫人遇害场景,惊吓至死。至于,阿五,天下无不透风之墙,如夫人自以为事情做得隐秘,应是被阿五撞见,她不堪承受,这才投缳自尽。”
  李侍郎仿若未闻,坐那与韦氏两两相对,火盆中纸钱焚尽,白烛烧得只剩一截,棺边冰块化水,滴滴如泪。
  雷刹挥手领着阿弃等人回不良司,出得侍郎府大门,忽得止步,怒问:“风寄娘与那只猫呢?”
  小笔吏不知何时立在雷刹身后,道:“回副帅,风娘子道:她与副帅,归叶寺有约。”
  雷刹握刀的手青筋直跳,脸拉得比驴还长,阿弃与叶刑司识趣不吭声,独单什乐得抚掌大笑,他那破鼓喉咙,呱呱有如怪叫。
  . ↑返回顶部↑

章节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