诛心(3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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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载泽却仍有些不安,也有些愧意,马车方启程,他便忍不住向前追了几步,他掀开马车前的帘子,伸出手去握住载潋的手,仔细叮嘱道,“潋儿,回府后好好休息,少理会熙雯,她原是奴才出身,登不得大雅之堂,她若有不敬之处,你便遣人来告诉我。”
  载潋轻笑,她摇了摇头,最后只向载泽与静荣挥手,“泽公回吧,静荣姐姐回吧。”
  载潋回到载泽府上时已近晌午,帘外的雨方停,太阳从阴云后探出头来,湿润清朗的空气也令人心情舒畅。
  载潋在府门外下马车,阿升便去栓了马,灵儿跟在载潋身后,抬头望着眼前的高阔的大门,不由得轻声叹道,“三格格…这儿就是您的家吗?”载潋不禁含笑,提起“家”,她心下觉得格外温暖,她眼前浮现起有关“家”的画面——在嶙峋多姿的山石夹道中,在翠林苍松的掩映下,醇王府花园里琵琶形的南湖穿过拱门,流入什刹海。可这些画面却已十分陌生了,她无奈地笑了笑,转头点了点灵儿的脑门道,“家…我和你一样,许久没回过家了。”
  熙雯提前得了载泽的信,不得不出来迎接载潋,她站在府门外的高台阶上,冷冷俯视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载潋,不觉已将白眼翻上了天,她暗自骂道,“怀个孩子就自以为了不起了,还不是靠狐媚的手段!”
  熙雯的丫鬟嫣儿在一旁捅了捅她的胳膊,提醒道,“主子,她可过来了,您快别念叨了!泽公爷信里不是说了,要您好好侍奉着她呢,咱别惹了泽公爷的埋怨。”
  阿瑟与安若扶着载潋走上台阶,重熙与灵儿在后头拎着包袱,熙雯不情不愿地向载潋行了行礼,道,“见过侧福晋了。”
  载潋此刻才抬眼略打量她,只见她浑身上下翠绕珠围,恨不得将所有珠翠首饰都插戴在头上,载潋在心里轻笑,而嘴上只淡淡说道,“你回去歇着吧,不必跟着我。”
  熙雯连装也不愿装,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,她刚跨过府门的门槛,便听见身后传来掷地有声的一声呼唤,“侧福晋您留步!”
  载潋与熙雯二人皆听见了声音,同时回头去看,都看见府门外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,男子神情健康温和,皮肤白皙,他留着两髯八字胡须,眼睛虽小,可目光却炯炯有神。
  熙雯回身望着眼前的男子,不禁困惑得眯起了眼睛,她蹙着眉眯着眼向男子走了几步,以手指着自己的脸问道,“你来找我?”
  载潋看到男子略有迟疑,却还是向熙雯行了旗人的礼问安,“问侧福晋吉祥了,我今日正是来找侧福晋的。”
  熙雯颇有些惊异地蹙了蹙眉,她并未向男子还礼,只挥手道,“我何时还有客人了,你既然找我,有什么话就在外头说吧!我可不能把外头不认识的男人带到我房里去。”
  男人心中迟疑又疑惑,眼前的人谈吐粗俗,真的是自己要找的人吗?他实在不敢相信,却也不得不相信,因为自己今日要找的人,正是载泽的侧福晋,眼前的一片人中,唯有她打扮得最为富贵,最像是“主人”。
  男子看了看府门外的嘈杂人群,心中骤然不安,因为他今日来是有重要的事的,他转头看着人群,又转头看向熙雯,磕磕巴巴道,“这…三格格…我今日来找您,是有要事相商,您能否…容许我入府片刻?我绝不叨扰,待说完了要事便走!”
  熙雯一听此话,先愣了片刻,随后立即不屑地轻哼一声,她转身就要走,挥了挥手斜睨着载潋道,“喏,找你的,我就说,我哪儿认识这府外不相干的男人。”
  载潋听到男子喊“三格格”,才真正去留意他,载潋从人群中迈出一步来,她站在高台阶上望向府门外的男子,心底竟忽然一热,雨后晴好的阳光落在男子脸上,竟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  载潋望着站在远处不知所措的男子,她认出了他,不觉间盈盈笑起来,“端方大人。”
  熙雯侧着耳朵去听,她见载潋竟认识门外的男人,心里立刻好奇起来,恨不能抓住些把柄。
  端方的目光从熙雯身上挪移到载潋身上,待他与载潋四目相对,他心中才顿觉豁然,就仿佛此刻正逐渐放晴的天空。阳光一点一点聚拢在她的身上,眼前的女子并未穿戴过多的首饰,衣衫也并不光彩夺目,可她的身影却如幽幽谷底雪白的兰花,她的高贵与清冷疏离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,宛如姣花照水。
  端方心中方才的疑惑与不解瞬间烟消云散,他想象中今日要找的人正当如此,他也以笑容报答。
  端方小跑了几步,他欣喜万分地站到载潋身前,重新以旗礼问安,含着笑意道,“三格格您吉祥!”
  载潋连忙还礼,又去扶端方起来。载潋从前虽没见过端方,但也一直对他有所耳闻——端方虽出身旗人,却是依靠科举考试进入仕途的。他思想开通,并不封闭守旧,早在戊戌年时便是支持皇上推行新政的“维新党人”,且是维新派当中极为少有的旗人。
  端方望着载潋,好奇地笑起来,问道,“三格格,我们从前并未见过,您如何能认得我呢?”
  载潋浅笑答道,“端方大人与泽公一同出洋考察,我曾在泽公书房里见过大人与泽公的合照。”
  端方听罢不禁高声笑起来,“看来是我这大胡子令三格格印象深刻了!”载潋也被他的话逗笑,可她却摇了摇头,敛住笑意后认真答道,“大人两髯自然令我印象深刻,但令我印象更深刻的是,泽公曾对我说过,端方大人处事严谨,勤学可嘉,昼接宾客,夕治文书,大人治事,旋阅旋判,有疑义必随加考核咨取,谋虑即得,当机立断,未有濡滞,未尝贻误。我一直印象深刻,所以见过大人的旧照,就一直记在心里。”
  端方震惊地望着载潋,仅从她见过合照就能记住自己的模样一事中就可得见她心思之细腻,端方听罢载潋的话,心中更是又惊又喜,宗室中如此女眷并不多见,可见梁启超之前所说并不是假,她的确处处留心外事。
  端方不禁惭愧而笑,他连连摇头,“泽公实在过誉了,端方愧不敢当!倒是我,时常听友人提起三格格的美名,一直期待着能够相见,还望三格格不嫌弃端方今日唐突。”
  载潋无奈地苦笑了笑,她知道外面的人都认为自己是首鼠两端的叛徒,是忘恩负义与自己家人决裂的卑鄙小人,自己又何来“美名”呢?
  载潋闪身为端方让路,邀请端方与自己一起入府,她走在端方身侧,才苦笑着开口道,“我何来美名,外间对我评说如何,我再清楚不过,大人实在不必恭维我。”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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